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​心相

自由的生成:柯淮恩《心相》系列中的精神與感覺 文/邱廷浩 藝術家畢卡索(Pablo Picasso)曾言:「學會像拉斐爾那樣作畫,我花了四年;而要像孩子那樣作畫,卻花了一輩子。」無獨有偶地,米羅(Joan Miró)、馬蒂斯(Henri Matisse)、克利(Paul Klee)等藝術家也都窮盡一生,只為追求「畫得像個孩子」。自十九世紀末以降,當造型藝術逐漸脫離「畫得愈像愈好」的價值框架,藝術創作便從「再現真實」的技術追求,轉向「自我表現」的內在精神探索。 這樣的轉變,恰恰呼應了藝術家柯淮恩近年創作的核心叩問——「在被再現邏輯與技巧宰制的藝術體系中,如何創造真正屬於精神的自由?」《心相》系列作品,對他而言,不僅是繪畫的實踐,更是一場對「自由、快樂與獨特性」精神的內在探尋。 一、從模仿到生成:身體作為自由的起點 如同多數藝術家一般,柯淮恩的創作之路始於對「再現」的學習:從素描訓練中掌握造型與光影的變化,到水彩與油畫的媒材實驗,這些早期積累,一筆一劃地建構了他「對現實世界的視覺感知」。在其早期作品中,現實的物件仍可在畫面中找到對應:高樓大廈、水果靜物、城市景觀、人體模特……這些紮實的技術訓練,使藝術家對現實的感知更加敏銳,也奠定了他後來轉向「內在精神性創作」的基礎。 然而,一旦模仿真實不再是創作的目標、再現的對象不再是作品的主體,藝術家便得以回到創作本身的純粹狀態。柯淮恩說:「讓形態誕生於精神,透過夾帶肌肉記憶的每一筆凝聚成形。」這句話揭示了他創作的核心態度——繪畫不是對於外部事物的描摹,而是讓內在精神藉由身體與筆觸自然地流動、現形。對他而言,當「再現」不再主宰創作,就不再受到比較、對錯、框架與規則的束縛。作品不是證明或炫技的工具,而是一種對生命的平靜回應。「人若總是比較,就永遠無法知足;比較帶來的焦慮,終將侵蝕創作的快樂」,柯淮恩如是說。 模仿隱含著既定的標準或規則,而真正的創作則應該來自精神的驅動。唯有當藝術源自內在的精神流動,藝術家才能接近理想中的自由,追尋真正的快樂與生命意義。 二、感官感覺的誕生:從形式到力量的流動 在《心相》系列中,畫面不再服膺於形體的輪廓,而是在筆觸的速度、色彩的流動與身體的節奏之間生成。這樣的創作姿態,使作品得以從「再現」的框架中解放,回到藝術家感覺的原初狀態。 法國哲學家德勒茲(Gilles Deleuze)在《法蘭西斯˙培根:感官感覺的邏輯》(Francis Bacon, logique de la sensation)中指出,藝術的任務不在於再現世界,而在於讓「感官感覺」(sensation)得以被看見。繪畫的力量,不在描摹可見之物,而在釋放潛藏於形式背後,那股能震動靈魂的能量。 柯淮恩的作品正是這種「感覺的生成」的體現。作品的力量不是外在影像的反映,而是從身體內部湧出的能量——筆觸成為身體的延伸,色彩成為意識的回聲,線條在精神與肉身之間游移。這種狀態既非模仿,也非抽象,而是一種「生成中的具象(figuration)」:畫面在瞬間凝聚中誕生,卻又保有持續的流動與變化的生命力。 正如德勒茲在分析培根的作品時,談到藝術創作的核心在於不刻意「再現」的態度,不是為了畫什麼而畫,而是對創作過程與媒材本體的追尋,如此才能回歸繪畫本體純粹的表現性。《心相》系列作中的每一筆、每一層色彩,都不是描繪外在形象,而是在追尋那股尚未成形、卻充滿生命力的內在能量。 三、藍色的解放:從神聖的群青到普世的鈷藍 《心相》系列作品的另一個特徵,便是盈滿整張畫布的藍色調。從藝術史的角度來看,藍色自古以來就有著豐富的象徵性與內涵:在宗教中,它是聖母瑪利亞衣著的常見顏色;在政治上,藍色象徵著自由(體現在數十個國家的國旗上);在文化領域,藍色代表著平靜與安寧,常被用於辦公室、家居等地。而在柯淮恩的作品中,鈷藍(Cobalt Blue)更是蘊含著自由、普世與溫柔的顏色。 古代的藍色顏料是從來自阿富汗的稀有青金石(lapis lazuli)研磨製成,由於難以取得且提煉困難,這種稱為群青(Ultramarine)的顏色顯得珍貴異常,儘管它色澤濃郁、飽和且神秘,但因價格高昂而並不被普遍使用。直到十九世紀法國化學家泰納爾(Louis-Jacques Thénard)發現了鈷藍,這種相對平價的色彩才得以廣泛使用。柯淮恩便認為,鈷藍因為不受限於特定群體的服務,更能象徵普世的自由,故成為他作品背景的主體。 這種對藍色的特殊選擇,也呼應了作品「介於虛與實之間」的精神狀態:藍色並非來自我們肉眼能直接捕捉的自然實體,那所謂的「海天一色」,不過是光線散射原理與人類視覺的一場美麗遊戲。海與天,無邊無際,看似有形實則無形,正是不被限制與絕對自由的具體展現。因此,《心相》的藍色背景,正寓意著這種精神性並非實體的、固定的,而是游離於實體與虛無之間的流動存在。 四、在場的身體:人形、無語言與無背景的詩學 而作品中的那些無嘴卻有眼、有耳的人形,彷彿在提醒我們:藝術不需語言來詮釋。正如藝術家所言:「藝術的意義就是其本身,語言文字頂多是輔助,說不清楚、道不明白,也無法取代。」 此處的人形,不再是對「某個體」的再現,而是一種精神的形象(image spirituelle)。沒有嘴巴的孩童形象象徵著對語言與詮釋之外的真實與自由的追尋,眼睛與耳朵則意寓著對生活環境的「感官感覺」,這些外部世界的刺激對於藝術家而言是直接、具有衝擊性的,換句話說,藝術家以感官的直接性取代了語言的轉譯,使畫作成為感覺交流的中介。這些形象不是靜止的肖像,而是一種生成與流變的存在。 我們也能發現,這些孩童形象的背後都是抽象的漸層與渲染,這種「沒有背景」的處理方式,不是對空間的忽略,而是一種對純粹精神性的召喚——畫布不再是模擬現實的舞台,而是一個承載藝術家精神「在場」的純粹場域。如藝術家所言:「它的本質就是一塊畫布,是精神的載體,所以並不需要為了天和地存在,就像人的課題終究是自己。」再近距離觀察,甚至可以發現從不同的角度審視作品,畫面中的藍會呈現不同的色澤,更加入了一種幻象般的維度,再加上燦爛閃爍的金色光芒,體現出「介於虛與實之間」的特殊空間:既非具象,也非抽象,而是精神與物質的流動與交融。 結語: 創作作為自由的生成 創作,並非一條通往自由的道路,而是體驗自由本身的運動;它不是目的,而是一種生成的狀態——在每一次的筆觸、每一層顏色的堆疊中,身體、精神與世界共同誕生出一種嶄新的秩序。正如梅洛龐蒂所言,身體不只是感知的工具,而是思想向世界的「在世存有」(être-au-monde);藝術家的手,在此不再模仿現實,而是與現實一同生成。 這樣的生成是藝術家主體與外部世界界線消融的事件,它標示了藝術家在專注、在感受、在創造的當下,與世界保持距離又彼此回應的瞬間。而在這之中,藝術不再表達感覺,而是生成感覺本身。德勒茲提醒我們,創作的本質並不在於再現,而在於「讓感覺誕生」;畫布不再是再現的平面,而是生命運動與「力量」的場域。於是,柯淮恩的創作成為一種身體的流動、一種純粹的在場事件,也是一種感覺的生成——在這樣的過程中,自由不再是遙遠的理想,而是當下正在發生的事實。 參考文獻 Deleuze, Gilles, Francis Bacon, logique de la sensation. Paris : la Différence, 1981. Merleau-Ponty, Maurice, L'œil et l'esprit. Paris : Les Éditions Gallimard, 1964. Pastoureau, Michel, Blue: the history of a color. Princeton, NJ: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, 2001. Patterson, Steven, “The history of blue pigments in the Fine Arts — painting,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 paint maker”. Journal & Proceedings of the Royal Society of New South Wales, vol. 153, part 2, 2020, pp. 164–179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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